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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千凰瞳孔微缩。她不再犹豫,直起身,走到西厢门口,轻轻叩响了门扉。
“谁?!”门内立刻传来雷焕嘶哑而警觉的低喝,虽然虚弱,却带着武人本能的凌厉。与此同时,原本在打瞌睡的小太监也惊醒了,慌乱地站起来。
“是我,沈千凰。”她的声音平静无波,在静夜里清晰可闻,“听闻雷侍卫不适,特来询问。可需相助?”
屋内静了一瞬。随即,雷焕的声音再次响起,压得很低,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和复杂情绪:“……多谢沈典簿关心。末将无事,只是酒力未散,惊扰典簿了。”
“雷统领客气。”沈千凰站在门外,语气依旧平稳,“既在澄心院中,若有需要,但言无妨。我略通些岐黄之术,或可缓解一二。”
又是一阵沉默。这一次,沉默的时间更长些。
终于,门内传来雷焕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的声音,艰涩无比:“……如此,有劳沈典簿。请进。”
沈千凰推门而入。那小太监想跟进来,被她一个清淡的眼神止在了门外:“去打些热水来,要干净的。”
小太监讷讷应了,连忙跑开。
屋内没有点灯,月光从破窗透入,照亮床榻边一片。雷焕挣扎着想要坐起,却被沈千凰抬手虚按止住:“统领不必多礼。”
她走到近前,目光敏锐地扫过。雷焕脸色在月光下显得苍白,额头有细密冷汗,呼吸粗重且不甚均匀。之前浓郁的酒气依然在,但沈千凰五感敏锐,轻易分辨出那淡淡血腥味的来源——并非外伤,而是从他捂着腹部的指缝间隐隐透出。他的左手,始终紧按在右腹侧。
“是内腑不适?”沈千凰单刀直入,声音压得极低。
雷焕身体一僵,抬眼看向她。黑暗中,女子的眼眸清亮沉静,并无窥探之色,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了然。他嘴唇翕动了几下,终于颓然松开一直紧握的左手,露出右腹侧衣衫上一片颜色略深的湿痕。不是酒渍,是血,已经有些凝固,但在月光下,那暗红的色泽依旧触目惊心。
“宴上……有刺客。”雷焕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,带着压抑的痛楚和余悸,“混在献舞的胡姬中,暴起发难,目标直指殿下。我离得近,挡了一下……”
他没说完,但沈千凰已然明白。那一下,恐怕不轻。而太子将受伤的他以“醉酒”之名秘密送到此处,显然是不欲此事声张。刺客是谁指使?宴上还有多少眼睛?东宫之内,是否还藏着别的刀子?
“伤口处理过么?”她问,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,仿佛在问今日天气。
雷焕摇头,苦笑道:“仓促间只草草裹了,血未能全止。殿下命我务必隐匿,不得惊动太医局。”
所以,他才被送到这新任的、看似背景简单、又与各方无涉的沈典簿这里。是无奈之举,还是……另一种试探?看她是否会惊慌失措,是否会出去报信,又或者,是否有能力处理这棘手的局面?
沈千凰不再多问。此时,那小太监端着半盆热水,有些忐忑地站在门口。
“放下,出去。守住院门,任何人不得靠近。”沈千凰吩咐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。
小太监如蒙大赦,放下铜盆,逃也似地退出去,将门带拢。
沈千凰走到盆边,试了试水温,从自己袖中取出一个寻常的荷包,倒出几样随身携带的、最普通不过的伤药粉末和干净布条——这是她行走江湖养成的习惯,如今倒用上了。
她走回床边,对强忍疼痛、目光复杂望着她的雷焕道:“得罪了。”
月光透窗,勾勒出女子沉静专注的侧脸。她动作麻利而不失轻柔地解开雷焕染血的衣襟,露出其下草草包扎、已然被血浸透的布条。一道寸许长的伤口横在右腹,不算太深,但割裂了血管,血流虽缓却未止。看伤口形状,似是短刃所伤,刃口带钩,颇为歹毒。
沈千凰神色不变,用热水浸湿干净布巾,为他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。她的手指稳定而冰凉,触碰到皮肤时,雷焕肌肉下意识地绷紧,却见她眼神专注,并无丝毫异样,又缓缓放松下来。
清洗,上药,用干净布条重新紧密包扎。整个过程流畅无声,唯有夜风偶尔穿过破窗,带来一丝呜咽。
“伤口不深,但需静养,切忌发力,按时换药。”沈千凰处理好最后一步,将染血的布条和污水迅速收拾到一边,用一件旧衣盖住,“这些我会处理。明日我会声称你宿醉未醒,需要休息。吃食饮水,我会让可靠的人送来。”
雷焕看着她利落的动作和平静无波的安排,眼中惊异之色更浓。这绝不是一个寻常闺秀或普通女官该有的反应和手段。他喉结滚动了一下,低声道:“沈典簿……为何助我?你可知,卷入此事,恐有杀身之祸。”
沈千凰将污物暂时塞到床下角落,直起身,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。月光下,她的脸庞素白如玉,声音清淡如这秋夜的风:
“雷统领在澄心院出事,我一样脱不了干系。况且,”她顿了顿,目光似乎透过窗户,望向太子寝殿的方向,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,“殿下既然将统领送到此处,想来已有所考量。我只需做好分内之事,不多看,不多问,不多言。”
她看向雷焕,那双眸子在黑暗中清澈见底:“统领也只需记得,你今日醉酒,宿在西厢,未曾见过我,我亦未曾见过你。可好?”
雷焕默然良久,终于缓缓点头,沉声道:“大恩不言谢。雷某记下了。”
沈千凰不再多言,端起铜盆,走到门边,又停步,侧首低声道:“统领好生休息。天亮之前,我会再来查看一次。”
说完,她拉开房门,身影没入庭院淡淡的月光中,很快,东厢房的门轻轻开启又合拢,再无动静。
西厢内,重归寂静。雷焕躺在榻上,腹部的伤痛在药力下略有缓解,但心中的波澜却难以平复。他望着头顶黑暗的房梁,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宴席上刹那的惊呼、兵刃交击、以及太子殿下那双深沉莫测、在他倒下前对他微微颔首的眼眸。
还有方才那位沈典簿,那双稳定而冰凉的手,和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却又什么都看不透的眼睛。
东宫这一夜,暗流之下,惊雷已隐隐滚过天际。而某些人的命运轨迹,或许从这一刻起,已然发生了微不可察却又无可挽回的偏转。
远处,不知哪座宫殿的檐角,铁马被风吹动,发出叮铃一声清响,随即又被无边的夜色吞没。